□朱小毛

有一次，我接到一个陌生的高三学生的求助电话，从电话里可以明显听到环境很嘈杂，原来他在医院看医生，利用候诊的空隙给我打电话。

我和他聊了14分钟，让他先安心看病，看完病再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着聊。第二通电话，我俩安安静静地聊了99分钟。他说：“从来没和一个大人聊这么久。”

其实，刚开始聊了没多久，我就大致知道他说的内容，并基本判定他的问题所在，其他的时间无非是耐心听他诉说罢了。

这个总把学习不好归因为自己不够努力的学生，连打个电话求助都怕浪费时间，是利用就医间隙打来的。

“每次周测之后都想把所有的错题统统整理好，但时间不够。”

“每天强迫自己一定要学到零点才睡觉。”

“花更多的时间学习，刷更多的题，反而退步了，一退再退。”

“每次考试不满意，就认为是自己不够努力。越是考不好就越努力。”

“离高考就只剩那么一点时间了，成绩却不理想，不知该怎么努力。”

……

这个学生的问题很有代表性，他是中了一种叫“不够努力”的毒。

曾经有个初三学生遇到同样的问题找我聊，哭得稀里哗啦，认为自己成绩一直上不去是因为不够努力，觉得自己“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老师”。

这个学生的数学特别弱，“老师牺牲休息时间主动帮我补课，每周一节课，但是补了一个学期，数学成绩还是不行”。

询问之下，我了解了很多细节，原来教师给学生补课是应学校“一对一帮扶临界生”的要求。一个学期之后，这个学生的数学成绩仍不见起色，该教师就批评学生不努力：“我辛辛苦苦帮你补课，你却还是这个样子，对得起我吗？”

我对学生说：“你哪有不努力呀？你认认真真地学，按照老师要求做了那么多额外的练习，你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做了你所能做到的一切。”

“要说对不起，你对不起自己。你已经拼尽全力，却还在责怪自己不够努力，让自己痛苦不堪。”

现实之中，我们常常可以听到教师指责学生、父母指责孩子“不够努力”，但他们并不是“不够努力”，恰恰相反，是努力过了头。

很多励志口号其实是“鸡血毒”，比如“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但是还有一些闻起来很香的心灵鸡汤，也有一定的毒性，比如“努力就一定能够成功”“只要努力就能改变命运”“机遇只给有准备的人”……

这些鸡汤往往把责任和不满指向作为个体的人，以至于教师因为学生成绩没有提高，就单方面地指责学生“不够努力”，用“你怎么对得起我”让学生感到歉疚，其实这是一种很不负责的无理又无礼的表现。

很多教师、父母责怪孩子：“你不够努力，因此没有机会、不能成功，最终将一事无成、一无所有。”在不知不觉中让孩子身中“不够努力”之毒。

心灵鸡汤或许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积极作用，激励人们不自甘堕落、不自暴自弃，但也会起到在面对问题时不解决问题反而推卸责任的消极作用。

面对心灵鸡汤，大家各取所需即可。本来用一用它无可厚非，但如果将其变成一种灌输，就会让弱者接受不公正的对待，自动承担别人的过失。这对未成年人有很大的危害。

我也曾遇到一个很清醒的初中生，也许13岁的他正经历叛逆期，对他妈妈所说的“努力就一定会成功”抱有强烈的排斥心理。

有一次考试他的成绩不错，妈妈知道后教育他说：“你看，这段时间你很努力，所以学习上就有了明显的进步。”

这个学生对我说：“其实，那次考试前的一段时间，自己并没有更努力，而是更放松了。”

他还说：“很多努力是不一定能成功的。认可‘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人，只不过是想要成功这个结果而已。当一个人真正努力时，人们看不到他在努力；当他偶尔一次成功了，人们就把‘努力’这个标签贴在‘成功’上面；当他努力却没成功时，人们往往认为他还不够努力。”

一个人的成功是很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一个学生某一阶段某一学科学习的成果不够理想，可能与学习方法、学科基础、作息规律、心理状态、家庭环境、先天遗传等因素都有关系，至于与哪项因素高度相关，情况因人而异。

也有很多学生轻松取得优秀的成绩，本人也觉得学习应该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作为教师，当我看到一些学生“中毒太深”，当他们使出了洪荒之力也无法成功，还因为相信“努力就一定会成功”“不成功就是因为不努力”“没有成功就必须更加努力”等言论而陷入深深的自责、自卑、绝望，觉得“自己没有一点用”时，我会感到万分痛心，因为这与教育的初衷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