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春

我把刚买的新车停在路边，想把快递取了。没走几步，听到后面“砰”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新车被撞了。我赶紧过去查看，只见左前翼子板被撞凹，油漆刮落，如刀砍斧劈。

不过，肇事车辆伤势更严重。一个面如死灰的女子从车里爬出，絮絮叨叨一番解释后，我听明白了：她不久前才拿到驾照，第一次开车，刚刚想掉头，怕剐蹭我的车，却鬼使神差地把油门当成刹车踩了下去……

怕什么来什么，这种状况不仅菜鸟司机会遇到，班主任在带班过程中也屡见不鲜。比如，最怕班上的学生早恋，对早恋话题讳莫如深，结果还是有人偷尝禁果，班级管理的路上“车祸”不断。

应对初中生的早恋问题，我经常引用的秘籍是《丹溪心法》，其要义是“与其救疗于有疾之后，不若摄养于无疾之先”。

换句话说，早恋一定要早“谈”。我指的是：班主任要抢在学生谈恋爱前，主动与学生“谈情说爱”，使学生对爱情、对可能遇到的奇妙情感有所“摄养”，有理性的认知，从而不至于因毫无心理准备导致失控。

对许多班主任而言，早恋是个难以启齿的话题。但我始终认为，育人的力量在于真诚，育人的艺术在于无痕。

每当接班初一新生，我都会在课堂上和他们聊天，“随意”地扯到自己学生时代的“糗事”。

比如这样一件往事：我念初一的时候喜欢班上的一个女生，觉得她漂亮无比，做梦都想与她坐在一起。

有一次调整座位时，竟梦想成真，班主任让我与那个女生同桌。

也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点“做贼心虚”，口是心非地对后排的一个哥们说：“我不愿和女生同桌。”并假惺惺地请求与他换座位，没想到，他也不推辞，没心没肺地答应了。

我和自己朝思暮想的女生同桌不过5分钟。那晚，我做梦都在摁着那个不识趣的哥们暴揍。

学生们听了，笑成一团。

我继续抖自己身上的料：“你们不用可怜朱老师，因为到了初二，我喜欢的是班上的另一个女生；初三重新分班后，我又偷偷喜欢上新班级的一个女生，而且差点想写纸条表白。

我那时拼命学习，生怕自己的学习差，人家看不上。结果我的成绩突飞猛进，再看那个女生，成绩原地踏步，看上去就没那么迷人了。”

听了我丰富的“情史”，学生也大胆起来，竟揶揄我：“没想到，朱老师那么早就动歪脑筋了。”

我坦然接过话：“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有句名言‘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进了初中，意味着开始进入青春期，那正是对爱情充满憧憬的时候，对异性的好感、好奇纯属正常。这证明你们朱老师那时的生理和心理都健康着呢。”

“可是，老师您不该成为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呀。”一个道德感很强的声音马上对我发出质疑。

“亏得那时我见异思迁，否则我可能上不了大学，今天也成不了你们的老师，不仅害了自己，还可能害了当时喜欢的女生。”我毫无愧色地应答。

我有自己的理由：“就如喜欢一样东西，一开始，你热情有余，但鉴赏力往往可能不足。例如，对待文学作品，幼儿园时只喜欢儿歌，小学低年级喜欢童话，现在说不定喜欢读小说了。朱老师青春期开始喜欢女生，但那时欣赏能力还未充分发展，只是被女生的外表吸引，慢慢觉得光长得漂亮不算美，还希望对方头脑聪明。

后来，我发现比聪明更高一层的是智慧；再后来，我对女性的审美更看重内心的善良和人格的高尚。因此，中学时代的见异思迁恰恰证明了我是一个心智不断成熟、判断力和审美品位不断提升的人。

你们要求朱老师初一喜欢一个人后就始终不变，就如同要求朱老师到了20岁还只能穿3岁时的衣服一样，合理吗？我真心希望你们在这方面也能像我一样，学会见异思迁，学会不断提升自己的鉴赏力与判断力。”

“老师，我们都没谈过恋爱，您是过来人，能不能告诉我们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有人好奇地发问。

“你们没谈过恋爱？不可能。你们肯定都谈过。”我的回答吓了大家一跳。

看到大家一脸的震惊与疑惑，我拿自己正在读小学的女儿解释：“记得她两岁多时，曾对小兔子痴迷得不行，每天缠着我，要我画各种姿态的兔子，衣服上得绣上几只兔子，到书店看到有兔子的书一定要吵着买下。

“后来，她看了一部动画片，开始喜欢里面的小羊，兔子就被她打入冷宫。

“再后来呢，恐龙成了她的最爱。有一段时间，我家墙上全是她画的霸王龙、翼龙、雷龙……有关恐龙的书、光盘和玩具到处都是，俨然就是一个侏罗纪公园，而她就是最权威的恐龙专家。

“可现在呢，你们猜怎么着？她在家里骑着扫帚从一个房间飞到另一个房间，因为，她又成了哈利·波特的铁杆粉丝。”

学生们听得哈哈大笑。在我的询问下，有“同款童年”的学生纷纷举手。

我接着说：“她每次喜欢一个动物或人物，都是那么真诚，那么投入。喜欢兔子的时候，小兔就是她的一切；喜欢小羊的时候，小羊就是世界上最棒的；至于对恐龙，那种毫不犹豫的喜欢也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而到后来，全世界似乎都消失了，眼中只有哈利·波特……喜爱引发的狂热和幼稚，和喜欢异性的感觉类似，真的以为自己一辈子只喜欢这一个。”

我主动和学生谈敏感话题，不是为了讲故事而讲故事，而是让早恋不再神秘，变得可以讨论。因为，只有在开放、互信的对话氛围中，看事情才能更加全面、客观与理性。

我回忆自己初中时暗恋女生的事，是为了消除某些学生的心理负担和不必要的罪恶感；谈自己的“见异思迁”，是为了让那些遭遇激情的学生放下执念。

早恋有的时候之所以具有破坏力，是因为学生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感觉，会因其强烈而丧失理智。因其诚挚而奋不顾身。我通过儿童生活中对虚拟角色的痴迷体验来类比，希望学生以此为鉴，在面对“脸红心跳”侵袭的时候，能化遭遇战为阵地战，不乱阵脚。

我提供给学生的应对策略是：提升认知水平与鉴赏品位。而这，需要以不断学习为条件。

教师应该把自己这本书打开，分享成长中的感悟与心得，给学生展示成长的地图，做他们心灵的向导。这是教师应有的育人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