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爱生 刘召鑫
在我国高等教育版图中，超过三分之一的本科院校坐落于中小城市。它们既是地方人才培养、科技服务与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也是推动区域协调发展、实现共同富裕的关键力量。然而，随着城镇化进入“下半场”，大城市“虹吸效应”日益凸显，不少中小城市大学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发展困境。
其一，办学经费短缺，发展后劲不足。对于多数依赖地方财政拨款的中小城市大学而言，其发展与地方财政能力深度捆绑。在“虹吸效应”下，中小城市往往面临税基萎缩、增长乏力等问题，导致对高等教育的投入心有余而力不足。许多高校的生均拨款标准长期固化，未能随办学成本的快速上涨而调整。其直接后果是，高校的预算绝大部分用于支付教职工薪酬等，缺乏用于改善教学条件、支持科研创新、引育高端人才的弹性发展经费。
其二，优秀师资引留困难，队伍建设失衡。在人才争夺战中，中小城市大学难以与大城市大学抗衡，导致博士和优秀学者的引进工作举步维艰，“由边缘流向中心”的人才单向流动趋势明显。为快速达到评估指标，部分高校不得不采取“速成”策略批量培养博士，虽短期内美化了学历结构，却难以真正提升核心竞争力，甚至可能损害学术声誉。
其三，优质生源招收困难，生存空间受挤。在高考志愿填报中，“选城市”已成为一个关键因素。除了顶尖名校，大多数考生在分数相近时，会优先选择大城市大学。这一心理使中小城市大学在招生竞争中处于先天劣势。城市能级的差异抵消了部分“硬实力”优势，导致优质生源被持续“虹吸”。叠加少子化带来的生源总量拐点，一些特色不鲜明、吸引力不足的中小城市大学，其部分专业已面临报考率走低、招生困难的现实问题，未来生存空间受到严重挤压。
其四，产教融合不力，服务能力薄弱。推动产教融合是应用型高校转型发展的关键，但中小城市大学往往在此碰壁。一方面，中小城市多以传统产业为主，对本科层次人才和高校前沿科技成果的内在需求不强，高校常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另一方面，教师的科研工作往往偏向理论，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不足，难以匹配区域内高新技术企业的需求，导致本地龙头企业宁愿“舍近求远”，与大城市大学合作，使本土高校被边缘化。
面对这一严峻课题，中小城市大学不能坐等外部环境改变，而必须向内发力、特色突围，在服务地方中重塑自身不可替代的价值，走出一条“小而优、特而精”的内涵式发展新路。
其一，要深化校地共生，从“资源依赖”转向“价值共创”，重塑高校与城市的关系。中小城市大学不能成为城市里的“孤岛”，而应深度嵌入地方发展的肌体，从依赖资源的传统模式转向与城市“价值共创”的共生模式。
高校的办学定位、学科专业设置、人才培养方向，必须与地方主导产业、战略布局和文化血脉同频共振，并基于自身历史积淀与区域需求，打造“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特色名片。唯有成为地方发展不可或缺的“智慧引擎”和“文化高地”，高校才能赢得当地政府与社会更坚定的支持，夯实发展的根基。
其二，要拓展资源渠道，从“被动输血”转向“主动造血”。办学经费短缺是许多中小城市大学的切肤之痛。在积极争取上级财政转移支付和专项经费的同时，高校更需主动谋划，提升“自我造血”能力。
一方面，要善于将办学成果转化为争取支持的筹码。通过系统梳理学校对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人才贡献、科技服务和文化引领作用，用实实在在的绩效说服地方政府持续加大投入，建立与办学成本联动的增长机制。另一方面，要大胆开拓社会资源。通过共建现代产业学院、联合实验室、技术转移中心等方式，吸引企业投入；通过校友会、教育基金会等平台，拓展社会捐赠；利用自身智力优势，提供高质量的社会培训与咨询服务，开辟新的收入来源。
其三，要优化人才策略，从“刚性引才”转向“生态聚才”。中小城市大学必须转变思路，从单纯比拼待遇的“刚性引才”，转向适宜人才长期发展的“生态聚才”。
具体而言，要实施更灵活的引才政策，聚焦地方产业和高校特色学科的真实需求，精准引进实战型专家和具有发展潜力的青年博士。推行“双聘制”“柔性引进”等举措，吸引大城市人才以兼职、项目合作等形式为学校服务。要构建更科学的育才体系。制订针对中青年教师的系统化培养计划，支持他们赴高水平大学访学、到头部企业研修，补齐能力短板。改革教师评价体系，对不同类型的教师实行分类评价，让擅长教学者、精于应用研究者都能找到职业上升通道，获得尊严与成就感。要营造更有温度的留才环境。真诚解决教师的实际困难，提升他们的归属感与幸福感，强化事业留人、感情留人。
其四，要创新治理体系，从“传统管理”转向“现代治理”。中小城市大学更需通过内部治理体系的现代化改革，激发内生动力和办学活力。
要强化学术权力，激发创新活力。切实保障学术委员会在学科建设、学术评价、专业设置等学术事务中的主导地位，营造鼓励探索、宽容失败的学术氛围，让教师能沉下心来教书育人、潜心研究。要推进数字化转型，打破地域限制。大力发展智慧教育，建设高质量在线课程，通过“线上+线下”混合式教学，共享优质教育资源。要提升战略领导力，把好发展航向。学校领导班子需具备敏锐的洞察力、坚定的改革决心和强大的资源整合能力，善于制定清晰且富有感召力的发展战略，并凝聚全校师生共识。
（作者分别系浙江师范大学高质量教育发展研究院教授、浙江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博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