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市金塔小学 黄徐君
人到中年,我没有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我自信拥有了健康的人生态度。也许别人会笑我自恋,健康的人生态度怎么是自己定义的?
我所谓的健康的人生态度包括但不限于:对人充满热情、对生活保持激情、对世界有强烈的好奇心、乐观并勇敢。
我至今还在思考哲学问题。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知道在很多人看来有点可笑,而且还很无聊。
前几天,我看到一个视频,一位教师吐槽现在的学生“笨、被动、缺少灵气”。
灵气是什么?我觉得应该是对生命的敏锐感知。为什么学生会没有灵气呢?
回想我自己的童年,有完整记忆的事情不多,学生时代大多只有无聊。
父亲长期在外地开铁匠铺,母亲干农活,我每天步行去3公里外的中心校上学,路上需要四五十分钟。这段漫长的路程,我得靠在田野里东张西望,或者和小伙伴谈天说地,才能缓解无聊。
我家那时候没有电视机,也没有很多读物。我的信息输入量非常少,每天做的唯一有意思的事就是听隔壁伯伯和他儿子谈天说地。这位伯伯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早早去世,母亲改嫁。他半生流离失所,但手不释卷。
今天的我酷爱读书,多少是受他的启蒙。
上四年级的时候,我遇到了另一个影响我的人,一位人非常好的语文教师。
有一次写作文,我从小学生优秀作文选中找了一篇作品仿写,写了一篇《记故乡的杨梅》,被她表扬。这激起了我极大的语文学习兴趣。
后来我当上教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拿她作为我工作上的榜样。
那时候的农村学生,没有补习班,也没有父母的关注,只有3公里长的无聊。
直到有一天,无聊使我爆发了令自己都吃惊的想象力。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过一条水渠的时候,当时没有任何人,四周异常安静,安静得使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
我在想,我被安排在这样一户人家扮演女儿的角色,当这个世界想要向我开启,它会呈现热闹的一面,比如逢年过节会冒出很多亲戚;一旦这个世界想要静止,比如当下的这一刻,那些人、热闹的场面也像电视机一样啪地关闭。
现在回想起来,这应该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哲学思考,我在问自己: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我那极少的信息量还来源于庙会时的村戏,白天看戏,晚上梦见自己的母亲变成了狐狸精。
大量的无聊时光,必然让一个敏感的人产生很多想法,甚至是天马行空般的幻想,即使如此少的信息,并不妨碍智慧的萌芽。
回到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有人觉得现在的学生没有灵气?
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学生处在一个信息过载的社会,他们从未经历孤独与无聊,也就无法在寂静中听见内心的声音。
被知识占满的课堂,被兴趣班排满的双休日,就算是假期,他们的眼前也充斥着眼花缭乱的消费主义景色。
他们没有时间主动发问,信息满得让他们害怕,出于自我保护,他们采取了一种疏离的态度,从而让大人觉得他们对万事万物冷淡。
疏离久了,链接少了,情感和关怀也消失了。
他们何曾有过无聊?他们何曾无聊到问自己来这个世界干什么?不经过这种自问,人就不知意义为何物,人生会活得没有价值感。
当然,不可能让时光倒流,让学生回到三四十年前,我们只能刻意创造环境。
一是让学生有空闲的时间。现在大部分学生在呱呱坠地之时,就已经享有家人足够多的关注,玩具、平板电脑、兴趣班充斥着他们的生活,使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信息的包围中。等到有一天没有这些东西,或者他们对这些东西失去兴趣,他们会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没有机会面对真实的自己。
《屏幕时代,重塑孩子的自控力》一书中提到,人脑会产生四种快乐神经递质,即多巴胺、内啡肽、血清素和催产素,它们的比例是均衡的。但在信息洪流的冲刷之下,学生的快乐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多巴胺的分泌。它给人的满足感强烈却短暂,长期选择单一的快乐来源,学生将越来越难以忍受延迟满足,失衡的快乐正悄然瓦解童年的深度体验。
二是远离消费主义。孩子从出生起,就被裹挟进永无止境的消费叙事中:新玩具、新衣服、新体验成为父母表达爱的方式。广告塑造着“占有即幸福”的集体潜意识,节日被物质填充,情感联结让位于即时满足。
当一切都能轻易获得,快乐就变得廉价。当外部刺激成为常态,物品的灵性在频繁更替中被磨灭,学生就不再懂得从简单事物中发现乐趣。
当双手习惯于索取而非创造,学生就不再珍惜,对物品的情感依恋随之消散。他们不再凝视一片树叶的脉络,也无法沉浸于泥土与阳光的对话。
是时候为教育做减法了。不久前,全省中小学都在放秋假。让学生在持续的低多巴胺中,感受无聊的时光吧。比如:只在一棵树下,听风吹树叶的声音;也可以参与秋收劳作、制作一件工具、记录一段天气变化……在重复与等待中培养专注和耐心。
当学生丧失对这个世界的爱时,他们也不再保有人生的意义感。反之,当与真实世界重新联结,当内心的那团火被重新点燃,我相信学生的灵气是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