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教师周刊▪教育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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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11月21日 星期

学生告诉我什么是“善良”


□衢州市工程技术学校 郑胜男

开学那天,我是拄着拐杖走进教室的。

右脚的石膏沉甸甸的,像一个笨拙的、不属于我的外壳。走廊里回荡着“笃、笃、笃”的声响,是我与地面笨拙的对话,一声沉闷,一声清脆。

这学期,我担任班主任,担心这群号称“最难教”的职校新生会应验社会的刻板印象。然而,他们却用自己的行动,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我们班是内地新疆中职班,有4个新疆学生和36个本地学生。他们自发组成了一个“助拐团”,稳稳地扶住了我那段摇摇晃晃的日子。

他们一个个走近我:班长是总揽全局的“团长”,小乐是掌管我胃腹的“打饭员”,小昕是我上下课路途的“护卫”。

最叫我心头发软的,是美合热古丽,一个从4000公里外来浙江求学的新疆姑娘。她默默地照顾我上厕所。这是一项最琐碎也最需体贴的差事。

她总是静静地伸过手臂,让我扶着。她那双深邃而清澈的眼睛里,有一种想要分担的恳切。

我身体的重量,便通过那副冰冷的铝合金拐杖,再通过她温热的手臂,被这小小的、无声的联盟,温柔地托住。

我心头的偏见已冰消瓦解。我曾以为是我在教他们。现在才明白,是他们在用最质朴的方式,为我补上教师生涯中最重要的一课——重新审视学生。

10月的一个傍晚,我的脚终于试探着,重新感知大地的坚实。我像告别一位功成身退的战友,将那副拐杖仔细擦拭,倚在办公室的墙角。

可那夜,电话铃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打破了这份圆满。

从电话中得知,美合热古丽从楼梯上摔下。在医院的灯光下,我看到了诊断书上的“骨折”二字。这就像一枚冰冷的印章,盖在了这个15岁女孩的命运上。

她蜷在诊室的椅子上,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凉的瓷砖上,也砸在我的心上。她对着电话那头的父亲,用我听不懂的家乡话号啕大哭。

我走过去,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她的肩膀在我掌心下颤抖。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脱下自己的鞋子,将我那刚刚痊愈、还留着浅浅乌青的右脚,轻轻挨着她那裹上崭新石膏的右脚。

“呀!”我故作惊讶地说,“怎么骨折会传染?”

她抬起泪眼,惊愕地望着我,那纤长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像晨星沾湿草叶。

那一刻,她眼底的绝望冰层,仿佛被这句温柔的玩笑撬开一道缝隙。

“那我只好对你负责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如同当初她扶住我那样。

我想起墙角那副拐杖,它还没有到功成身退的时候。我将拐杖连夜传给了她,仿佛是我们之间一场关于疼痛与守护的交接。

而我,则顺理成章地接任“助拐团”团长一职。

如今,走廊里又响起那“笃、笃、笃”的声响。那拐杖声,不再是孤独的叩问,而是一支队伍行进的鼓点。

步履维艰的维吾尔族姑娘身后,是我,还有班长、小乐、小昕……我们组成了一道流动的、温暖的人墙。

拐杖敲击出的,不再是无奈,而是一种承诺,关于跌倒后如何被扶起,关于疼痛中如何学会去爱,关于如何守护一份跨越年龄、地域、民族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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