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教师周刊·浙派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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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18日 星期

从人的本质看,儿童教育该是什么样
这群大学教师有话说
图为倡导看见、听见每一个孩子的儿童哲学课堂。

□本报记者 黄莉萍

大学教师谈基础教育,似乎离不开“炮轰”。

当然也有“炮轰自己”的反思。

日前,浙江大学现象学与心性思想研究中心联合部分基础教育阶段学校,召开了“人的本质与教育”研讨会。“炮轰”现场,台下时不时响起中小学、幼儿园教师和家长们会意的笑声。可以说,现场有欢乐更有“意识流”。

现在的教育违背了哪些“常识”

图片中,岸上有一群猴子,快要靠岸的船上也有猴子。岸上的猴子上方,印着“6只”两字;船上猴子的上方,没有印数字。问题是,“共有几只猴子”。

“现在,小学教师都有让学生从生活当中获得知识和经验的意识,因此,这样的一道数学题,教师会让学生先读图。就会有不少学生数‘岸上有4只猴子,船上有2只猴子’。‘不对,不对。’老师说,‘岸上有6只猴子,你看,上面有数字写着呢。’”福建师范大学副教授郑敏希的孩子今年上小学一年级,她分享了自己孩子及其同学的困惑:“妈妈,我为什么做错了?”“妈妈,我为什么看不懂?”

“连加连减题,教材上只有两幅图,人为地制造了儿童读图的障碍。如这道题,编写者的意图是池塘里原来有4只天鹅,飞走了2只,又飞来了3只,可图片给儿童的信息却可以理解为池塘里有2只天鹅,飞走了2只,又飞来了3只。就像既然标注了岸上是6只猴子,那么芦苇荡里应该藏着2只猴子一样,教材编写者在用成人能自我纠错和推理的能力才能读懂的图片,让只有直觉思维的儿童去读。这样很不好,很坏。”从小学一年级数学教材中,郑敏希就挑出了不少违背儿童认知规律的地方。

“去问问孩子的想法,才能编出好教材。不仅如此,我们还得去研究孩子是怎么学的,教师再决定要怎么教。”郑敏希认为,如今的教育,总在隔断过去(课本知识)和现在(学生生活的世界)之间的重要联系,因而孩子的每一天,都在拿教师教授的知识和自己当前的经验较劲。

为什么现在精神病患者和精神不适者增加了,为什么现在学生患心理疾病的多了?上海同济大学哲学系教授孙周兴给出的答案是“主要在于世界变了而你还没变”。

“当今文明进入到一个我称之为‘技术人类文明’的新阶段。”孙周兴认为,面对“技术人类生活世界”,旧经验和旧尺度已经不再适用了,如果学校还坚持教授形式化的知识和内容,教育就会变得不合时宜。“不能被人工智能代替的,是未来教学的重点。因而,无论是基础教育还是大学教育,都需要进行彻底的改变。”在孙周兴眼中,人类从“自然人类”到“技术人类”转变,教育人需要思考,未来如何更好地培养学生的理解、感受、想象和创造的能力。

“当我们的学生身体发育不全,心灵脆弱,甚至失去了笑的能力,这样的教育无疑是失败的。”孙周兴呼吁,除了学校教育需要进行“整体改造”外,家长们同样需要改造,“妈妈们的焦虑、虚荣,让孩子的学习目的被彻底异化,不是为追求真理,也不是为让生活变得更有趣和更美好,而是完全为了眼前的功利”。

规训的教育中如何保护和倾听儿童

“对于辣的食物,我们的语言中只有一种表达:‘辣’,最多加上‘微’‘很’等表达程度的副词。但在人原始的感觉中,辣的食物带给味蕾的感觉是很丰富的。”浙大人文学院副院长、哲学系教授王俊分享了人智学理念创始人、奥地利教育家鲁道夫·施泰纳的观点,语言和传统在不断限制原初的感受力,这是一个教育的规训的过程,也让人的感受能力变得越来越低。

“教师在内的成人应保持和呵护儿童对世界的原初的、丰富的感受能力。”王俊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块石头、一段木头、一颗海螺是一样的,成人应让儿童自己去体会和观察自己与世界的关联,“教育应让儿童及其自然本性和感受力成为中心,强调培养儿童的主动性,让儿童通过主动的活动和努力来获得知识,而不是屈服于外部权威”。

然而,如何让儿童接受真实世界的残酷?“神话、儿童故事的‘缓冲’作用尤为重要。”王俊介绍,教育是理想化的活动,而绘画、神话等文学艺术很好地建立起儿童视角中理想世界与现实世界的联系,能让儿童的感受力、想象力、创造力得到更好地发展。

“过去,陈旧的儿童观认为儿童是缺乏经验、想象甚至思考的,不应该被倾听,只要听大人的话就可以。但在目前已有研究的所有领域,无论是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法学还是哲学领域,都倾向于认为儿童是积极的社会行动者,是有力量的。因而,我们不仅要倾听儿童的声音,更要创造一个友好的环境让儿童能发挥自己的力量。”近年来,杭州师范大学儿童哲学研究中心主任高振宇在带领小学、幼儿园开展儿童哲学教育的过程中发现,教师们总会惊喜于儿童强大的独立思考能力和有相当深度的想法。“认真倾听儿童的意见,不仅有助于发展儿童的沟通、论辩、协商等能力,更能帮助他们在生活的其他领域中也学会解决问题。”高振宇说,当成人乐于倾听儿童的观点与看法时,非常有利于儿童对自我身份的认同与建构。

只是,儿童有可能用包括绘画、雕刻、戏剧表演等多种形式的“一百种语言”来表达他们对世界的理解。成年人该怎么去读懂他们?“我们需要去看儿童的情绪、情感、兴趣、思维、动机、社会交往及其他各个层面,结合这些背后的历史文化、国家、民族、阶级、阶层、家庭等各种因素,从多个不同的维度去理解、倾听孩子。”高振宇认为,教育人应多做些儿童研究,去思考儿童到底发出了什么声音,哪些声音没有发出来。

教师的老师出了问题?

“习近平总书记曾经说,‘人生遇到好老师,是一种幸运’。这话让我很惭愧。作为教育学教授,我认为目前很多师范专业培养的毕业生还不够专业,如果专业的话,每个基础教育阶段的教师都应该是好老师。‘遇到好老师’应该是常态而不是幸运。”说这些的是首都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副院长朱晓宏。她认为,师范毕业生不够专业,只能说明“中小学教师的老师出了问题”。

和很多大学教师不同的是,每次课后,朱晓宏都要求学生当天必须完成她交给的作业。“知识点的提法不对,知识没有点,知识应该是意识在流动的。”朱晓宏的课,是促进学生意识活动的课堂,因而不管多晚,她都要批阅当天的学生作业,“我要知道学生的意识流是怎么走的”。

朱晓宏让学生去读书,必须是去概念地读,是激活自己大脑的阅读。“识文断字,断,就是判断力。”朱晓宏介绍,如今北京高考中的语文试卷,直接能在书本上找到答案的只有8分,“教师能做什么?教师应该教给学生的不是死的经验(知识),而是思考的经验,思是动态的”。

“教科书是间接经验。我们的中小学教师出了问题,在课堂上并没有把间接经验还原为直接经验,没有把经验变活。”朱晓宏认为经验活的状态就是意识,但中小学教师看书很多没有在活的状态,“很多教师的教案是技术流,但好的教案应该是意识流,好的课堂是学生意识活动”。

“对于我们教师来说,所有的常识都是我们的山洞。而真正读懂儿童,需要我们走出山洞。推荐大家去读一读杜威,只要你了解了杜威的教育思想,你就会发现,自己的内心和他是没有距离的。”实际上,当天的研讨会上,向台下的基础教育阶段教师、家长们推荐杜威的不仅有朱晓宏,几乎每一个发言的专家都或多或少地提到杜威及他的教育思想。郑敏希甚至直接喊话:“我太喜欢杜威了!”

“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浙大哲学系教授陈亚军是国内研究杜威教育思想的专家,同时还是复旦大学杜威研究中心主任。他认为,教育不能只是冷冰冰的知识,要有生命,应将人的内在的丰富性和潜力发展起来;教育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学生平庸,“让学生拥有思维的独特性,甚至比真理更重要”……

“世界是我们介入的结果,而不是禁锢思想的囚笼。”陈亚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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