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绿城育华亲亲学校 金 宵

不论受到的是表扬还是批评，乐乐的脸上都写着“宝宝不开心”几个字，似乎没有教师能对她的胃口，似乎情绪永远处于关机状态。

一开始，我尝试用女教师特有的温柔去打动她，无果；再后来，我尝试跟她沟通学习之外的事情，依旧碰了一鼻子灰。她心门紧闭，任凭我在门外循循善诱，她除了冷漠之外没有其他反应。我只能用“性格如此”来安慰自己，渐渐不再去尝试。

“金老师，今天乐乐要迟到一会儿。”早读时间，乐乐妈突然发来消息。

“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连忙询问。

“昨晚作业没做完，今早怎么说都不肯起床，骂也没用，就是不要去学校，在床上哭闹。”乐乐妈发来长长的一段语音，带着无奈与疲惫。

此时此刻，哪怕是隔着屏幕，我也能感受到一个母亲内心的无助感和挫败感。我先回复了3个“拥抱”表情。

“她不愿来上学确实挺让人担心的。”我接纳乐乐妈的情绪，接着劝她，“乐乐不愿来学校可能是害怕老师批评，或者是觉得在同学面前丢面子。如果在她情绪还很激动的时候给她讲道理，她肯定听不进去。所以先不要勉强她，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一些，再跟她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我一直赞同“先处理情绪，再处理问题”的正面管教策略，因此没有强硬要求乐乐必须来学校，而是想让孩子的负面情绪宣泄出来，慢慢恢复冷静，恢复正常思考能力。

上午第三节课时，我正在上课，乐乐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

她没喊“报告”，我点头允许她进入教室，走到自己座位上。透过窗户，我看到乐乐妈在走廊徘徊。

我以为她只是担心孩子，想多看几眼，可是5分钟过去了，她还没有离开。

于是我让学生们先做相关练习，然后推门出去。

乐乐妈马上迎上来，大倒苦水：“金老师，怎么办啊？我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原来，早上乐乐妈在乐乐情绪稳定下来之后，说服她返校。但就在校门口，乐乐突然反悔了，再次任性地哭闹。

乐乐妈说着，眼泪竟夺眶而出。

那一刻，我也深感无助。作为一个班主任，作为一个学习过心理学的教师，我甚至有点痛恨自己的无助。但我还是想再试着跟乐乐沟通，慢慢地帮助学生处理自己的情绪，学会理性地自我分析。

午间整理的时候，我拉着乐乐的手，把她带到“亲亲心灵港”个辅室。

在沙发上坐定，我问：“现在心情怎么样？愿意和我聊一聊吗？”

她板着小脸回应道：“聊什么？”

我暗自庆幸，至少这个回答表示并不抗拒。“聊什么都可以啊，说说你最近开心的事，让你烦恼的事。”

“老师，你直接切入正题吧。”她说。

这一招打得我猝不及防，乖乖，她的防备心如此之重。我仍强装淡定：“正题？没什么正题，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

她没有回应我的话，显然依旧没有放下防备。

我便反问：“那你觉得正题应该是什么呢？”

“肯定是我妈又向你告状了。”她似乎已确认我是奉她妈妈的命令来“声讨”她的。

我笑了：“你妈妈只是说了你早上说过的一句话，我对这句话有点好奇。”

“哪句话？”

“你说过什么话呢？”

“我说，我不想来上学。”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我着实又吃了一惊。

“如果1分代表有一点点不想来上学，10分代表极其不想来上学，你给自己打几分？”我尝试用最近学习到的CBT认知行为疗法相关知识来沟通。

“9分。”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还好，还有希望。

“啊。这么高的分啊，剩下那一分为什么幸存下来了呢？”我接着聊。

“啊？”她似乎被这个问题噎住了，思考良久才说：“因为在学校可以和小甲一起玩。”

我知道，小甲是她的好朋友。

“是啊，如果真的不来学校，就没办法和小甲一起玩了呢。”我说。

“那我可以周末约她一起玩啊。”她不以为然。

“那周一到周五的时间，你做什么呢？”

“我可以睡懒觉啊，睡到自然醒，然后吃饭，出去玩啊。”她笑着回答，似乎这理想中的生活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你只能自己一个人玩，小甲可是在上学。”我提醒她。

“那我就找其他人玩啊。”她说。

“周一到周五白天，你的同龄人都在做什么呢？”

她没有回答我，但我相信她一定知道答案。

“那我就周末再去找小甲。”话题又转到周末。

“可以啊，周末一起玩，那你们以前周末在一起都会做什么呢？”我继续提问。

她突然有些沮丧。

“如果你不去学校，就不用做作业了，对吗？”我跟她确认。

“嗯。”她说。

“那你们在一起都聊些什么呢？”

“……也没什么。”虽然嘴上没说，但我猜想，她脑海中浮现的应该是同学们。

看她有些低落，我转换话题，现身说法，给她讲我读书时英语成绩从8.5分逆袭到120分的故事，同时和她分享林肯的一句话：“我走得很慢，但是我从不后退。”

比起故事的励志性，她更感兴趣的似乎是我的分享本身。她的情绪明显好起来，笑容生动地绽放在她的脸上。

“现在你能打几分？”

她犹豫片刻：“7分吧。”

我不知道从9分到7分，这下降的2分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此后，乐乐再也没有不想来上学。

这个“不开心宝宝”，也慢慢学会了嘴角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