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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5月12日 星期

南昌叙事:一场“龙门客栈”式的绝杀


(上接第4版)

为什么贺龙比叶挺的排名更靠前?

在黎冰鸿创作的著名油画《南昌起义》中,有一人站在与周恩来几乎同等重要的中心位置,那就是贺龙。当时的贺龙不是共产党员,贺龙之前有一张照片:一身饰有金带和流苏的大帅服,还留着两撇八字胡,活脱脱一副军阀模样。有人黑他是土匪出身,如张国焘,认为张发奎可以争取,而贺龙不可信任。

但是贺龙手下兵力更雄厚。

叶挺和周士第都是师长,贺龙却是军长,他的第二十军下辖3个师,兵力2万,当仁不让地成为起义的主力军。

如果将贺龙争取到我方阵营,起义就已经成功了一半,立下这个大功劳的是叶剑英。

赤日炎炎,汪精卫约了张发奎和朱培德到庐山,开了一个避暑会议,同时下“十二面金牌”催促叶、贺将所部调往德安,自己上庐山来开会。

时任第四军参谋长的叶剑英下山了,他邀请贺龙、叶挺在九江甘棠湖乘船纳凉,实际上也相当于开了一个会。

听到叶剑英带来的消息,贺龙恍然大悟,原来张发奎这厮想夺他们的兵权,上庐山一定是凶多吉少。于是贺龙毅然加入了我方战团,后被周恩来直接任命为起义总指挥。从7月25日开始,叶、贺两人一车皮一车皮,源源不断地从九江向南昌运兵。

为什么选择在南昌发动起义?

第二方面军驻地在九江——本来就拥有一座城池,直接通电全国就可以了,何必要移师100多公里外的南昌举行暴动?

因为九江位于长江航道上,三面环水,位置太过暴露,容易被东西两边的敌人夹击。所以,当时的想法是:两点一线,切断宁汉,固守待变。

南昌城的兵力对比迅速发生了逆转,滇军6个团不满员约1万人,我军15个团约3万人。我众敌寡,志在必胜。

南昌城里城外陆陆续续进驻了左派部队,就像比赛中的“人盯人”战术一样,把滇军部队一股一股监视起来。叶挺的指挥部设在百花洲畔的心远大学(女子职业学校),贺龙把第二十军指挥部设在中华圣公会(新教教堂),和朱培德第五方面军指挥部所在的藩台衙门仅仅一墙之隔——成心让滇军兄弟们晚上睡不好觉嘛!

贺龙还租下了中华圣公会周围的春元、月宫、今兴等几家旅社,江西大旅社就在叶挺和贺龙的指挥部中间。

城市地标“龙门客栈”豪华亮相

电影中的龙门客栈,孤悬在大漠戈壁之中,酒旗高挑,相当惹眼,来往的客商一定会到这里来投宿。客栈中间的天井是饭堂,围绕饭堂的二楼是客房,虽然设施和服务都粗陋得很,还时不时让客商们陷入凶险的境地,但在那寸草不生的黄沙中,也算是“五星级酒店”了。

位于南昌洗马池的江西大旅社是南昌叙事的主要场景,是一幢4层楼高的洋房,一共有96个房间,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天井,和电影中的“龙门客栈”颇为神似。

1924年,3位南昌最有钱的商人集资40万元,建成了这座江西全省最豪华的酒店,与古代的滕王阁一样,是南昌城首屈一指的地标性建筑物。

今天那一带周围也没有多少特别高的建筑。90年前的南昌城,放眼望去,更是一片低矮的民房,江西大旅社巍然耸立,真可谓是鹤立鸡群了。旅社配有单独的发电机,晚上就算全城停电,这里也是灯红酒绿,莺歌燕舞。

“龙门客栈”成了共和国将星的摇篮

7月27日这一天,江西大旅社走进来一批军人,领头一个留八字须的圆脸大汉,说是要包下整座大旅社。江西大旅社三等客房就要3块银圆,一等客房要花6块银圆,外加给服务生的小费1块银圆。96间房全包下来,一天得四五百块银圆啊!“龙门客栈”开业都3年了,账房先生还没做过这样的一笔生意。

这位长官就是贺龙,他马上叫人在旅社门口挂上了第二十军第1师师部的牌子,前门后门都架起了俄式机枪,闲杂人等不许进,“龙门客栈”秒变成了起义的前敌委员会总部。

没多久,一批客商模样的人进场了,他们前几天租住在南昌城的其他地方,在系马桩的一所小学里开过会。现在他们不再需要躲躲藏藏了,这里不仅有一流的客房服务,更重要的是可以放心畅快地商议大事。

他们是中共中央派来的周恩来、李立三、恽代英、彭湃、林伯渠,国民党左派谭平山(“民革”创始人),未就职的暂编第十五军军长刘伯承等人。

第二方面军将星云集,将领们每天在一楼喜庆厅召开军事会议。其中鼎鼎大名的有:第二方面军总指挥部政治部主任郭沫若、第九军党代表章伯钧(农工民主党创始人)、第十一军党代表聂荣臻、第十一军第10师师长蔡廷锴、第十一军第24师党代表阳翰笙(解放后曾任中国文联秘书长)、第二十军第3师师长周逸群、党代表徐特立……

还有一些低级军官参加了起义,如第四军25师73团3营7连连长林彪、第十一军24师71团2营6连连长陶铸(解放后曾任国务院副总理)、第二十军3师6团1营营长陈赓、警卫班长粟裕(解放后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20多年后,有的在解放战争中成为战神一般的人物,新中国成立后被授予元帅军衔的就有5人:朱德、贺龙、刘伯承、聂荣臻、林彪(聂荣臻起义前去25师传令,林彪随25师驻马回岭,严格意义上没有参加8月1日的战斗)。

滇军的朱德为什么会被信任?

7月28日,中共中央任命的南昌起义前敌委员会书记周恩来,入住江西大旅社的一等客房——二楼转角处的25号房间。周恩来于前一天乔装改扮(在电影《南昌起义》中化装成江湖郎中),住在花园角4号朱德的家中,周围驻扎的是滇军第三军军官教导团。

朱培德和朱德,两人名字差了一个字,这两人是参加蔡锷的讨袁护国战争中闻名全国的“模范二朱”。

这真是要为周恩来捏一把汗,起义军要控制的就是滇军部队。虽然现在谁都知道,日后在井冈山时期,朱德任中国工农红军总司令,新中国成立后位于十大元帅之首。但当时朱培德已经倒向蒋介石,又上庐山与武汉的右派会晤,南昌城的军务就交给了朱德。

朱德实际掌握的军队并不多,只有3个连300余人,但拿下周恩来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四一二政变”时,任工人纠察队总指挥的周恩来,就曾被上海叛军二十六军第2师师长斯烈扣押。难道这次他又要重蹈覆辙?

原来,周恩来和朱德都是当时的海归人士。朱德曾在德国的哥廷根大学主修社会科学,想从西方强盛的原因中寻求救国之道。1924年,周恩来在柏林与朱德结识,介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南昌起义中,朱德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宴请了滇军23团、24团的团长,致使这两个团群龙无首,只得向起义军缴械投降。

起义时间是约定的,还是随机的?

在电影《南昌起义》中,有一个几位将领纷纷掏出怀表,读秒同时发动总攻的镜头,在一代观众的记忆里留下很深的印象。诚然,这个镜头很帅很酷,但和真实情况不一样。

警卫班长粟裕回忆,那几天“龙门客栈”忙碌非凡,经常有人上下楼梯,震得地板咚咚直响,前委的同志每天开会到深夜。7月31日下午,每一个士兵都接到了“擦洗武器,补充弹药,整理行装,待命行动”的命令。

叶、贺两人把营以上干部召集到总部,做最后的战前动员。下午5时,前敌委员会宣布晚上9时全城戒严,并下发了当晚的口令“河山统一”,行动信号为三声枪响,识别标志为:颈系红领带,臂扎白毛巾,在手电筒上贴上用红布剪成的红十字。

当时没有什么噪音污染,三声枪响,足以震彻夜空。所以,根本不需要掏出怀表比对时间。

此外,起义的时间也是一变再变。

前敌委员会原本决定在7月30日起义。张国焘奉共产国际之命前来阻止起义,连续两天在会上引起激烈的争吵。周恩来称这是自己平生唯一的一次和人拍桌子,当即愤而辞职,准备回汉口;眼镜书生恽代英也爆发了怒火,4名委员一致反对共产国际。

起义行动时间改为8月1日凌晨4时,南昌夏季素有“火炉”之称,此时全城人都应该在睡梦中。然而百密一疏,第二十军1师1团3营副营长、云南人赵福生,开完会后进了藩台衙门,也就是同乡滇军的总部。

那时没有监控摄像头,但夜投敌营的事被贺龙部队察觉——“人盯人”战术收到功效。前委立即决定提前2个小时起义,也就是8月1日凌晨2时。

然而情况又有了新变化。

省政府卫队的一个连,得知共产党今夜要暴动,不想螳臂当车,也不想束手就擒,更没有弃暗投明的想法。凌晨零时,他们准备把队伍偷偷拉出城,逃之夭夭,刚出省政府后门,就被第1师的哨兵发现了。一问口令,答不上来,妄图退回省政府固守。

哨兵向天鸣枪示警,正好一共开了三枪——这是真正的第一枪,不是象征意义上的。

全城部队听到枪声来自总指挥部方位,一致认定这就是起义的总攻信号,各部向预定的目标发起攻击,贡院、顺化门、天主堂、新营房各处都干上了,于是南昌城噼里啪啦“像过年放鞭炮一般”,比最后确定的时间又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最后的战斗激烈到何种程度?

在“龙门客栈”系列武侠电影中,扶孤义士与阉党高手从屋里杀到屋外,最后在茫茫大漠之上对决,是全片最高潮、最出彩的部分。

但是南昌起义的战斗远没有这样激烈,一是因为当时使用的是国民党左派的名义,对右派部队进行缴械和改编,就像前面提到的桂系对湘系所做的那样;二是起义部队准备充分,自始至终控制局势,情报的掌握和时间的拿捏非常精准;三是滇军首领朱培德有意无意地放水,从另一个角度为起义立下了大功。

由于叛徒赵福生通风报信,藩台衙门的敌军事先有了准备,用一挺机枪封锁街巷,第1师阵亡20多人,使这里的形势稍显紧张。经过贺龙和刘伯承上阵指挥,将衙门攻下,抓住赵福生就地枪决。

上午6时前,南昌全城被起义军占领,歼灭敌军3000余人。

为什么胜利了还要离开南昌?

两天之后的8月3日,起义军离开南昌,向南进发。

起义胜利后缴获银圆50箱,每箱5000枚,以及大批武器弹药。起义军开拔前,每人带250发子弹,有的人自动带上了300发,多余的必须毁掉,大家心疼地看着成捆的枪支被扔进赣江。

南昌起义“反对武汉、南京两政府”的目的是达到了,但由于朱培德事前调出主力,起义部队“解决三、六、九军”的计划没有完全实现,兵力总数没有实质性的增长,不具备与反动势力在南昌割据对峙的条件。

他们觉得,广州是国民革命的基地,群众基础较好,北伐由于新军阀的叛变而失败了,南征广东,打回老家,就可以组织二次北伐,重启一年前的大革命。于是,他们没有选择困守四面受敌的南昌城。

虽然到了年底,广州起义失败了,但劳苦的工农大众终于有了自己的武装力量,江西大旅社被称为“军旗升起的地方”,起义的日子8月1日被定为建军节,“八一”二字镶嵌在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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