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市叔同小学 冯跃忠
如今中小学的部门配置一应俱全、各种制度细致入微，教师的考核规章也越定越细，以致眼睛时时刻刻地盯着学生。
然而，学生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学习、生活和交往，掩盖了多少勃勃生机和天真烂漫，又谈何自主能力的培养呢？
作为教师，我越来越觉得，很多时候，好心不一定能办成好事。这类似于“医源性损伤”，即医务人员因操作不慎或药物副作用而造成患者生理或心理上的损伤。
学校教育中的“医源性损伤”频繁发生，早上第一个进教室的不是学生，而是教师；下课最后一个出教室的不是学生，而是教师；学生在课间没有“嬉戏”和“打闹”，也没有“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而是足不出户、精神压抑和死气沉沉。
一
中小学教师是一群具有丰富学识和敬业精神的专业人员，他们热爱教育、热爱学生，工作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课堂上滔滔不绝、循循善诱，恨不得把毕生所学“推宫换血”般地倾囊相授。
然而他们忽视了学生最重要的一种能力——自主能力，即自我管理、自主学习的能力。杜威说过：“教育并不是一件‘告诉’和被告知的事情，而是一个主动的和建设性的过程，这个原理几乎在理论上无人不承认，而在实践中又无人不违反。”
看来，无论是杜威的那个时代还是今天，让教育成为主动建构的过程是人类的一大难题。教师们越是废寝忘食，越是放弃休息时间，越是把知识硬塞给学生，学生便越不可能获得自主能力。
过去，教师曾经是知识的化身，可以简单地恪守“传道授业解惑”的古训。但在当下，获取知识的渠道比比皆是，知识已经平民化、普及化、扁平化，因此在课堂上教授知识已经落伍。学生只有提升各方面素养，磨炼自己的意志品质，能够学会管理自己，并妥善处理各种问题，才能在将来的社会拥有一方天地。
提出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学生自己解决问题比教师帮忙解决问题更重要。我们要培养的是学生带着问题进教室、带着新问题出教室的意识和能力。教师要耐下性子、蹲下身子、给足面子，放手让学生自己去思考。只有学生自己悟出来的，才是真正发生的学习过程。
为了靓丽的分数，我们各个层级的教育部门煞费苦心，学校和教师更是绞尽脑汁，找到了最有效的途径——作业，学生除完成各科的配套作业外，还要完成教师的“小灶奉送”、父母的“额外贺礼”。作业几乎填满学生的所有时间，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罩得学生喘不过气来。
人是具有复杂系统的生命形态，需要的是符合天性的自由发展。被简单粗暴对待的人，他们的天空将充满阴霾。
学生学的是知识，练的也是知识，但知识的迭代是何其迅速，课堂里学的那点知识，一出校门就有可能被时代淘汰；仅掌握知识的人，将被人工智能所取代。要在未来的社会中生存，学生需要的是各方面的能力：自学能力、合作能力、创新能力。因此，当前的教育要把更多的时间还给学生，让他们能在自由的空气里呼吸，在自由的空间里玩中学、学中思、思中悟、悟中升，获得未来社会需要的核心竞争力。
二
除了前面所说的学习上的自主，学生目前更需要且严重缺乏的能力是生活上的自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认同了“教育即服务”这一理念。于是，学生再也不用为洗餐具、打扫校园这些“琐事”而发愁，学校会聘请保洁人员全部解决。学校越来越不像培养人的场所，而变成了宾馆和餐馆。学生在学校，就像在家里一样被人伺候，照样扮演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子”和“公主”。
曾几何时，我们的校园贴着“学校是我家，建设靠大家”的标语，师生将这一理念切切实实地落在日常行动上，小到扫地擦窗，大到搬运课桌，出出汗、跑跑腿、练练筋骨那是家常便饭。
那时候的学生不见得受了多少罪，反而更加独立，更加热爱班级和学校。因为付出，所以珍惜。
再看现在，连这些学生触手可及的劳动权力都给剥夺了，学生哪里还有“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机会？
马克思深刻指出，劳动不仅创造了人类的物质世界和社会历史，同时也创造了人类自己。劳动是人的本质力量的体现，也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途径。而劳动能力中最基本的就是生活自理能力，如果学校不能培养学生日常照料自己的能力，何谈育人？
三
未成年人的心理似乎越来越脆弱，动不动哭天喊地。极端事件爆发后，大人们更多的是反思自己工作中的不足，制订更加周密的预案，层层加码，严加防范。我们没有认真思考过，也许不是我们帮助太少、关注太窄，而是干预过多、保护过度。
如今的学生在物质层面可谓心想事成，生命中唯一的磨难就是学习和考试。
人是有自愈能力的，而且自我修复的机制很完善、能力很强大。无论是皮肤上的破口，还是大型手术创面，最终都能自行愈合。其实，心理上的自愈能力也是一样。只是教师和家长甘愿做惊弓之鸟，学生根本就没有真正体验过什么叫千磨百折、屡败屡战，稍微激烈的言语冲突都能成为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
心理问题“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不妨换一种方式，尝试相信一回学生，相信小小的挫折他们能够承担、心理自愈的能力也一定是越练越强。
杜威曾说过，教育是生活的过程，而不是将来生活的预备。学校不仅仅是一个上课和考试的地方，更应是一个人从身体到人格全面发展的重要场所。在如今的学校教育中，教师太担心、太热心、太小心，事无巨细都要大包大揽、亲力亲为，但是你的一片好心、真心和暖心，在学生眼里也许是独断、妨碍和过火，换来的是他们的无心、私心和让你寒心。为了校园更和谐、未来社会更美好，请检视一下我们的教育行为中是否存在“医源性损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