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沙洲

搜索“学生溺水”，能看到大量相关新闻，前几页的案例时间均定格在2022年7月，地理定位涵盖大江南北：甘肃甘南、广西柳州、海南临高、江苏泰州、浙江松阳……

这与教育部等五部门7月29日紧急印发的《关于做好预防中小学生溺水工作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中的描述相印证：“近期，各地中小学生溺水事件频发。特别是2022年7月份以来，多地连续发生多起3人以上溺亡事件，造成多名中小学生死亡……”

2021年、2020年、2019年……如果将时间指针一年一年往回拨，每年7月用这4个字搜索，同样能搜到类似的触目惊心的新闻。

那么明年呢？2024年呢？2025年呢？我们希望并相信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好，但需要依靠什么力量才能做出决定性改变？无人能给出答案。

虽然，建立在庞大的人数分母之上，学生溺水的概率显得极其微小，但是在“一切以学生为本”的教育理念下，任何一条鲜活的生命都不允许被忽略、被数字化。

每年夏季临近时，教育部办公厅都会发布预警通知，有的年份因春汛或梅雨还会提前。

在今年的《通知》中，提出了“8个强化”，学校需要做的主要是“强化思想认识”和“强化宣传教育”。

可是，何为“强化”？标语、板报、警示牌、宣讲、主题班会、家长会、短信微信提示……哪一样没有轮上一遍？

《通知》追根查源：“反映出一些地方存在预防学生溺水教育不到位、家长履行监护责任不到位、农村地区开放水域巡查防护不到位等突出问题。”

这里的“地方”应指学校系统，板子打下来，不能不让人感到有些委屈。

何为“到位”？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安全工作和效果评估遵循的是结果主义，即一旦发生事故，任凭之前做过再多努力，全都可以理解成“不到位”。

从各级地方政府到教育行政部门，再到学校，监护、巡查、教育……不断增大力度、增加频次，哪一样没有做到极致？

这样还不够“到位”吗？以笔者极为有限的个人视角来看：不冤。

在很多学校的管理事务中，仅视防溺水教育为规定动作——完成即可，无须过分用心。

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暑假期间学生离校，担负监护责任的不是学校，而是家长；二是溺水地点一般是在校外，相较于其他安全事故，这个锅不可能让学校来背。

我们不妨把“心”分成几个等级，低等级的是有心、在心、上心；稍高一点是诚心、真心、专心；再高一点是劳心、操心、费心；最高等级的是悉心、苦心、呕心。

在防溺水教育上，“用心”程度几何，学校对照此表自测可知。

如果只是将上级通知照单下发，“算盘珠子，拨一拨，动一动”，那真的可以说是“丧心”。

很多学校的各项工作，不是简单的“两张皮”可以形容，而是有几项工作就有“几张皮”：组织大扫除的时候只组织大扫除，举行运动会的时候只举行运动会，进农场种菜的时候只进农场种菜……依此类推，进行防溺水教育的时候只进行防溺水教育。

而学科教学工作被视为命脉和正途，任何其他工作包括防溺水教育，与之相比都是事务性工作，都不是正途，都是旁门左道、奇技淫巧。

教师上课的时候只上课，其他事务不得“干扰”，因此，各项工作之间毫无关联。

于是，教学以外的工作便都成了负担，教师成了收发文件的公务员。这种思维误区和工作惯性根深蒂固，很多时候连我们自己都无法察觉。

比如，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被“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河水哗哗地流着”，河上并没有桥，也没有渡船。

这时，孩子仍然想过河，而且采用直接蹚过去的方法。显然他没有接受过防溺水教育，对未成年人独自接近水边的危险性无感。

孩子试着问了一些路人这条河是深是浅，但路人的说法不一。

其中有一个矮个子的路人说，昨天，跟他一样矮的一位朋友就在这条河里淹死了。

这是一条正在哗哗地流着的、淹死过人的、异常凶险的河流。

听到刚发生的惨剧，孩子作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往回走。

孩子回到家，向妈妈汇报遇到的情况。谁知这个无知无畏的孩子背后，有一个心比天大的母亲。

“孩子，光听别人说，自己不动脑筋，不去试试，是不行的。河水是深是浅，你去试一试就会明白了。”

孩子的妈妈好像很懂教育，竟利用过河这件事情，培养孩子的独立性。

但实际上，所谓“试一试”，还是直接蹚过河去；所谓“动脑筋”，也就是听妈妈的怂恿罢了。结果，当天，这个孩子真的就蹚过河去了。

侥幸无事。

这个故事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不错，它就是《小马过河》，至今“躺”在现行教材的某一页中（部编版小学语文二年级下册第五单元第十四课）。

语文教师在上课时，不会跟学生讲，河流有枯水期和丰水期，水的深浅是动态的；也不会告诫学生，绝对不可以独自过河，哪怕是去正规的游泳池，也必须在成年人的陪同下。

《小马过河》要传递给学生的是一种精神：勇敢。至于防溺水问题，它告诉学生：没事，你看小马。

百度百科介绍，《小马过河》由浙江瑞安的一名小学教师创作于1955年，“是中国经典寓言故事，影响了几代人的成长”。

勇敢精神虽然值得学习，但另一种可怕的“影响”潜移默化地植入了几代人的心灵，那就是：过河可以像小马学习，就算急流哗哗，也保涉水无事。

不仅如此，有些上了年纪的教师还会现身说法，比如：自己的狗刨式泳姿就是小时候在村里的河塘中练成的，当然也有同期的小伙伴，不仅没学会游泳，连“成长”也中止了，这更能证明自己的聪明与好运，说的时候显露出优胜劣汰的自豪感。

更有甚者，再加上一句不知如何证实的：“学游泳的最佳途径是直接把人丢下水。”

在“溺水教育”（少“防”字）下，几代人中，有一定比例的人口并没有机会获得“成长”，而“幸运儿”们随时都会“遇水而危”。

比如，这个夏天四川彭州市网红景点龙漕沟发生山洪时，拖拖拉拉不肯上岸而被水冲走的游客；四川崇州市道明镇龙黄村一条河道里，优哉游哉在河床里打麻将的群众；山东青岛市离岸流拍打堤岸时，从从容容拍照留影而被卷入大浪的两名小伙子……

他们做防溺水测试，最大的可能是得零分，但他们一定记得《小马过河》这篇童话。

小语界有一句名言“语文教材无非是个例子”（叶圣陶），如何引导学生还得看我们的语文教师。

笔者的个人意见：教师不妨从那只在河里淹死的小松鼠入手，让学生谈谈感受也好，续写扩写童话也好，在课堂上渗透至关重要的防溺水知识。

学校的一切工作都是教育活动，都应该围绕学生的健康发展来开展。而安全是学校一切工作的基础。假如学生的生命安全都无保障，正如把教育对象釜底抽薪，教书育人何从谈起？